钦定四库全书
南轩易说卷三
宋张栻撰
说卦
昔者圣人之作易也,幽赞于神明而生蓍,参天两地而倚数,观变于阴阳而立卦,发挥于刚柔而生爻,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,穷理尽性以至于命。
义在我也,命在天也,天下之人皆知义命,则圣人之易不作矣。惟夫不知义者甘心于自暴自弃,不知命者奔竞而患得患失,此圣人不得已而生蓍、倚数、立卦、生爻,凡以为天下知义命者设也。是以天地能生蓍之形,而不能生蓍之用。惟圣人之德赞于神明,故分之、卦之、揲之以四,归奇于扐,生其用而至于圆而神也。一、三、五、七、九皆阳数也,独以一、三、五参之而用九,此倚其阳数也。二、四、六、八、十者,皆阴数也。独以二、四两之而用六者,此倚其阴数也。特取九、六而不用夫七、八者,乃参天两地而倚其数也。纯阳为乾,纯阴为坤。及夫阴阳之变,则阳卦多阴,阴卦多阳,此卦所以立也。刚柔者,所以立本,变通者,所以趋时。必待发其所蕴,挥其所聚,此爻所以生也。道者,出于天,德者,得于己。能和顺道德,自然于义无所乱也。故曰「理于义」,如此则人尽矣。万物有自然之理,一身有自然之性。能穷理尽性,自然于命无所负矣。故曰「至于命」,如此则天道尽矣。昔者圣人之作易也,将以顺性命之理。是以立天之道,曰阴与阳;立地之道,曰柔与刚;立人之道,曰仁与义。兼三才而两之,故易六画而成卦。分阴分阳,迭用柔刚,故易六位而成章。
君子不谓性,有命存焉。故凡耳之于声,目之于色,鼻之于臭,口之于味,四支之于安佚,虽曰性也,讵可以性而害其命乎?君子不谓命有性存焉。凡仁之于父子,义之于君臣,礼之于宾主,智之于贤者,圣人之于天道,虽曰命也,讵可以命而害其性乎?奈何中古以降,人伪日滋,天机日浇,以性灭命者,必以人而胜天,以命废性者,必以天而胜人。天人之理,颠倒错乱。圣人作易,方其未作之前,其意已在焉,故曰「将以顺性命之理」者也。是以二与四同功,而初亦如之;三与五同功,而上亦如之,此分阴分阳也。居刚者不必皆刚,而或以柔;居柔者不必皆柔,而或以刚,此迭用柔刚也。分之以示其理之之经也,迭用以示其理之之纬也。此六位而成章者,经纬交错而成也,易道至此成矣。
天地定位,山泽通气,雷风相薄,水火不相射,八卦相错,数往者顺,知来者逆,是故易逆数也。
自太极生两仪,两仪生四象,四象生八卦,故八卦者,乃圣人阐其神明之德以示人者也。是以天运乎上,地处乎下,此「天地定其位」也。山之杀瘦,泽之增肥,此「山泽通气」也。雷之震惊,至于拔山,风之鼓舞,至于振海,各恃其功,故曰「相薄」。火之炎上其性燥,水之流下其性湿,不可相近,故曰「不相射」。此丽于有形,涉于有数,其势若不相悖者也。及夫圣人作易,乾、坤交通,而天地之位或上或下;艮、兑相与,而山泽之气或止或悦。以至震、巽合而雷风迭用,坎、离济而水火成功。此八卦相错,而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,可以穷造化之大,测鬼神之幽。逆而推之,则四象两仪与夫太极之远,可坐而致也。大抵天下之事,数往者顺,知来者逆。故善作乐者,必求之于无声;欲制礼者,必求之于太始。易之于天下,皆逆数以察其来,故易逆数也。逆如逆暑逆寒之谓,豫为之主者也。
雷以动之,风以散之,雨以润之,日以烜之,艮以止之,兑以说之,乾以君之,坤以藏之。
阳气升而阻于阴,此雷所以动而震发其万物也。阴气达而碍于阳,此风所以散而吹嘘其万物也。阴之不固而成和于阳者,此雨所以润万物,异乎灌溉之劳也。阳之所宗而不烁于阴者,此日所以烜万物,异乎爝火之微也。此四者取其生物也,故主象以言之。物之小大长短之不同,刚柔缓急之不等,椿菌各安其寿夭,鹏𮭨各得其巨细,物物有正性,物物有正命者,有艮以止之者欤?太和所禀而无所乖戾,大顺所钟而无所偏陂,劳者自此而少息,华者自此而向成者,有兑以说之者欤?夫有风雷以作其气,有雨日以成其形,而又有艮以止其分,兑以说其情,岂无司其造化之权者乎?此「乾」所以君之也。岂无冥其出入之机者乎?此「坤」所以藏之也。此四者取其成物也,故主卦以言之。
帝出乎震,齐乎巽,相见乎离,致役乎坤,说言乎兑,战乎乾,劳乎坎,成言乎艮。「万物出乎震」,「震」,东方也。「齐乎巽」,「巽」,东南也。齐也者,言万物之洁齐也。「离」者,明也,万物皆相见,南方之卦也。圣人南面而听天下,向明而治,盖取诸此也。「帝」者,神之应而生物之所宗也。「帝出乎震」,于方为东,于时为春,万物从之而出。方其出也,草昧而不齐,污秽而不洁,惟至于东南,然后齐而洁,洁齐然后可以相见。故「离」也者,于方为南,于时为夏,万物亨嘉而相见。圣人出人天之本宗,应帝王之兴起,南面而听天下,向明而治,亦体天道以临其人者也,故曰「盖取诸此」,言其不恃其明以听天下者乎!
「坤」也者,地也,万物皆致养焉,故曰「致役乎坤」。兑,正秋也,万物之所说也,故曰「说言乎兑」。「战乎乾」,乾,西北之卦也,言阴阳相薄也。「坎」者,水也,正北方之卦也,劳卦也,万物之所归也,故曰「劳乎坎」。艮,东北之卦也,万物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,故曰「成言乎艮」。
坤,西南也,乃夏秋之交也,然万物皆致养于坤,如「万物资生」者是也。至于出机入机,出冥入冥,生于此而反于此,未始暂停,而「坤」乃𬯎然在下,此「致役乎坤」也。万物自出乎震,相见乎离,而又「致役乎坤」,可谓劳乎?至兑之西方,于时为秋,所以少息,此万物所以说也。至于西北,则阳自外来而为主于内,阴恃已盛之势而未肯听命,此「战乎乾」,所以阴阳相薄也。「坎」也者,万物交精乎天一,今也复归于此,故曰「劳乎坎」。劳者,如「劳师」之劳,劳其还也。惟艮介乎东北之地,乃春冬之交,万物所从出入之方,所以成其终而成其始,故曰「成言乎艮」。
神也者,妙万物而为言者也。夫八卦各有所在也,而神则无在而无不在;八卦各有所为也,而神则无为而无不为。谓之生万物乎?然未尝不成万物也。谓之成万物乎?然未尝不生万物也。强名之曰神者,即其妙万物而强名之也。
动万物者,莫疾乎雷。挠万物者,莫疾乎风。燥万物者,莫熯乎火。说万物者,莫说乎泽。润万物者,莫润乎水。终万物始万物者,莫盛乎艮。故水火相逮,雷风不相悖,山泽通气,然后能变化,既成万物也。此论六子。万物不能以自生,有雷以动之,有风以散之。万物不能以自成,有火以燥之,有泽以说之,有水以润之。然终之而万物有所归,始之而万物有所出者,此莫盛乎艮也。前言
「天地定位,山泽通气」,终于「水火不相射」,盖言八卦各立以为体也。此言「水火相逮」,终于「山泽通气」者,盖言六子交通为用也。水之饮酌,有待于火;火之烹饪,有须于水。此「水火相逮」也。雷之震惊,有风以散之;风之鼓舞,有雷以先之。此雷风不相悖也。山之气下,下通乎泽;泽之气上,上通乎山。此山泽通气也。惟六爻交相为用,故变者自无而有,化者自有而无,此既成万物者乎!
乾,健也;坤,顺也;震,动也;巽,入也;坎,陷也;离,丽也;艮,止也;兑,说也。
乾之纯阳,故其性健。震得其阳而在下,故动也;坎得其阳而在中,故陷也;艮得其阳而在上,故止也。凡此者,皆得其阳而未全者也。坤之纯阴,故其性顺;巽得其阴而在下,故入也;离得其阴而在中,故丽也;兑得其阴而在上,故说也。凡此者,皆得其阴而不全者乎!
乾为马,坤为牛,震为龙,巽为鸡,坎为豕,离为雉,艮为狗,兑为羊。
乾得阳而健,故为马者,以其致远也;坤得阴而顺,故为牛者,以其任重也。「震为龙」者,龙善动而升降自如,而东方之七宿,其象苍龙也;「巽为鸡」者,鸡知时善变,而工商执鸡者,亦如其知时;「坎为豕」者,豕主污湿,其性趋下也;「离为雉」,雉性耿介而外文明也;「艮为狗」,言其能止人而又止于人也;「兑为羊」,言其外柔而内狠也。凡此者,皆远取诸物也。
乾为首,坤为腹,震为足,巽为股,坎为耳,离为目,艮为手,兑为口。
其形上圆而五官寓,而众阳之所会者,首也;五脏六腑之所存,而阴虚有所受者,腹也。「足在下而善动」,震一阳而在乎二阴之下,善动者也,故「震为足」。「股辅上而善随」,一阴伏乎二阳之下,善动者也,故「巽为股」。「坎为耳」,耳者,内阳也,而又为水,故耳必下而能听。「离为目」,目者,内阴也,而又为火,故目必仰而能视。「艮为手」,执之而有,释之而无,而四支之所止也。「兑为口」,出言以说人,饮食以说体,此兑所以为口也。凡此者,皆「近取诸身」也。
乾,天也,故称乎父;坤,地也,故称乎母。震一索而得男,故谓之长男;巽一索而得女,故谓之长女。坎再索而得男,故谓之中男。离再索而得女,故谓之中女。艮三索而得男,故谓之少男。兑三索而得女,故谓之少女。
老阳为父,故乾为父;老阴为母,故坤为母。老阳能变,故自下而索,震为长男;自中而索,坎为中男;自上而索,艮为少男。老阴能变,故自下而索,巽为长女;自中而索,离为中女;自上而索,兑为少女。
乾为天,为圜,为君,为父,为玉,为金,为寒,为冰,为大赤,为良马,为老马,为瘠马,为驳马,为木果。「乾为天」者,运而不息,得诸阳而在上者也。「圜」者,运而无穷,而考工记谓「衣裳画火为圜」,亦以象乾也。为君、为父,道之尊也;为玉、为金,德之贵也。「乾」位在亥,其阳气自下而升,故阴气凛冽而为寒,凝结而为冰。其画皆一,故「为大赤」,异乎「坎」之「为赤」也。「为良马者」言其性,「为老马者」言其数,「为瘠马者」言其刚,「为驳马者」言其变,「为木果者」言其阳气能生者乎。
坤为地,为母,为布,为釜,为吝啬,为均,为子母牛,为大舆,为文,为众,为柄。其于地也,为黑。
「坤为地」者,言其𬯎然下载,上承于天也。「为母」者,亲而不尊,生产而万物育也。「为布」者,言其无远无近,行地无疆,德合无疆者也。「为釜」者,化物而不化于物者也。「为吝啬」者,其静也翕,而敛藏为事也。「为均」者,其势均平,而无偏陂者也。「为子母牛」,善载而生生也。「为大舆」,方而下载者也。文事武备,宜乎「坤为文」也。其画皆耦,故「为众」也。用处物之后,而持其权者,「柄」也。「其于地也为黑」者,阴之色也,异乎「乾」之「为大赤」。
震为雷,为龙,为玄黄,为敷,为大涂,为长子,为决躁,为苍筤竹,为萑苇。其于马也,为善鸣,为馵足,为作足,为的颡。其于稼也,为反生,其究为健,为蕃鲜。
阳气自下而上者,故「为雷」也。潜升在己,而动之以时者,故「为龙」也。「震」为四时之首,天地始交,二气未分,故「为玄黄」。方春而发生,萌芽条达,故为敷。万物由之而出,异乎「艮」之径路,故「为大涂」。对女而言,故「为长男」。为长子者,亦以其一索而得之。阳动于下,物莫能遏,故其性以燥。根之盘结而下,其刚者为竹,其柔者为芦苇,皆一阳在下故也。凡物不得其平则鸣,在下而不得其平,故为马之善鸣也。「后足白谓之馵」,见尔雅。左为阳而右为阴,后足左白,则阴不先动,从阳而作故也。「为作足」者,一阳性动而作于下也。二阴在外而著见,故为「的颡」。凡五谷草木之实,必倒生焉,言其阳阴自下而生,在人亦然。凡阳有自然之性,「震」之究必终于为乾,故其究为健。于春而蕃鲜,震其时乎?
「巽」为木,为风,为长女,为绳直,为工,为白,为长,为高,为进退,为不果,为臭。其于人也,为寡发,为广颡,为多白眼,为近利市三倍,其究为躁卦。
曲直不一,即从权也,故「为木」。善入而无形,故「为风」。一索为坤,故「为长女」。能屈能伸,故「为绳直」。制器不专于一方,而用其隐,故为工。白受采而无不入也,故为白。不自矜,故为长。自下而人高之,故为高。巽则进退不果,故为进退,又为「不果」也。臭达乎远而无不通,故为臭。发者,血之余也。一阴在内,其气耗,故为寡发。二阳在上,昭然显白,故为广颡。木开窍为目,金于色为白,巽为木而在巳,金生于巳而克木焉,故为多白眼。离为南方,日中之市,而巽去离不远也,故为近利市三倍。凡物极则反,故巽顺之至究则为躁卦,以阴本自性者乎?
坎为水,为沟渎,为隐伏,为矫𫐓,为弓轮。其于人也,为加忧,为心病,为耳痛,为血卦,为赤。其于马也,为美脊,为亟心,为下首,为薄蹄,为曳。其于舆也,为多眚,为通,为月,为盗。其于木也,为坚多心。
一阳在内,二阴在外,内明外晦,故「为水」也。「为沟渎」者,水之流行者也。「为隐伏」者,水之渊深者也。「为矫」者,以曲而直。「为𫐓」者,以直而曲,有矫𫐓而外之势,不泛滥而溃乱者,古人之行水者如此。弓盖二十有八,所以蔽其车之上轮辐三十,所以载其下。「为弓轮」,所以行坎之险也。水之为物生北,而北方之志为恐,恐则加于忧也。五行之气,在藏于心为火,坎为水,则胜于火,故于心为病。水在藏为肾,开窍于耳,而坎一在中,故为耳痛。气为阳而血为阴,周流于四支,亦犹水之天地间,故为血。其一在中,异乎乾之纯阳为大赤也,故为赤。阳在其中,其于马为美脊。其性善动,故为亟心。其性趋下,故为下首。险而多陷,故为薄蹄,而不利于行。马援传注云:「蹄欲厚故也。盈科而后进,故为曳。平原易野,故舆行而无阻也。在坎故多眚。万折而归于东,故为通。外晦内明,故为月。行于阴而善陷,故为盗。水生木而一生其中,故为坚多心」。
离为火,为日,为电,为中女,为甲胄,为戈兵。其于人也,为大腹,为乾卦,为鳖,为蟹,为蠃,为蚌,为龟。其于木也,为科上槁。
离为南方,故「为火」。外明内晦,故「为日」。此明于阳者也。在幽而明,故「为电」。此明于阴者也。再索于坤而得之,故为中女。甲胄外坚,所以象离之画。戈兵上锐,所以象火之性。腹阴而有容,坤为腹,而离得坤在中,故为大腹。暵其万物,故「为乾卦」。鳖无耳而并精于目,如离之明。蟹用心之躁,如离之性也。蠃上锐而有所丽,其象离之形乎?蚌内阴而产珠,其象离之中虚乎?至于龟,则于人为灵,于己则昧,于此外明内晦也。火克木而槁,故「为科上槁」。
艮为山,为径路,为小石,为门阙,为果蓏,为阍寺,为指,为狗,为鼠,为黔啄之属。其于木也,为坚多节。
「艮」之一阳,上而止其所,故「为山」也。径小也,路大也。万物自此而入,故小;自此而出,故大。故为径路,而又为小石也。盖石之小者,有可转之理,乃能动能静者乎?一阳在上,而往来出入,莫不由于斯者,此门阙也。果者,一阳在上之象也。蓏者,二阴在下之象也。阍人讥其出入而为之启阍寺人相道出入之事而纠之。阍人掌其奇服怪民不入,此司外者也。寺人掌内宫之戒令,此司内者也。「为指」,乃四支之止,亦指其出入者也。「为狗」,止而能止人者也。「为鼠」,阴而止其所者也。「狗」,阳而能止其所者乎?「黔」,黑色之潜者,而艮为东北喙,吐纳出入,其又止于上者也。坚刚在内,则此为「坚多节」者欤?
兑为泽,为少女,为巫,为口舌,为毁折,为附决。其于地也,为刚卤,为妾,为羊。
泽能畜水,而说物于枯悴之时,故「兑为泽」。三索于坤而得之,故「为少女」。为巫,以言语而说神,而又以说人者也。「为口舌」,以言而说人,以食而说己。「兑」正秋,故毁折,异乎「震」之蕃鲜也。「震为决躁」,以其刚阳,至于兑则不能决物,附于人而决之耳。刚卤者色白,外柔而内刚者也。为妾,阴之不正而说于人者乎!羊者,外说而狠者乎!
序卦
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。盈天地之间者唯万物,故受之以屯。屯者,盈也。屯者,物之始生也。物生必蒙,故受之以蒙。
天地者,万物父母。故有万物,然后天覆乎上,地载乎下,而万物在天地间,充满宇宙,此盈天地之间者,唯万物也。夫天地之气始交,而阴阳之气甄陶孕育,勾而未萌,甲而未拆,此屯所以为物之始生也。其生也蒙,杂而未著,故受之以蒙也。
蒙者,蒙也,物之稚也。物稚不可不养也,故受之以需。需者,饮食之道也。饮食必有讼,故受之以讼。
蒙者,蒙也。此始生之初,自然而蒙也,异乎物之蒙而蒙也。此物之幼稚不可不养者乎?故受之以需。需者,乃养之以中正,不失其阴阳之和,故为饮食之道也。夫饮食,人之大欲,不得其欲而必致讼,故受之以
讼。
讼必有众起,故受之以师。师者,众也。众必有所比,故受之以比。「比」者,比也。「比」必有所畜,故受之以「小畜」。
烹鼋勿与,遂萌篡杀之心;采桑侵疆,乃起战争之患。故始乎讼而众起,故受之以师也。夫自五人为伍,积而至万二千五百人为师,此「师」所以为众。然而无所比,安能统而归于一乎?故受之以「比」者,言其相亲「比」而有所畜止,故受之以「小畜」。
物畜然后有礼,故受之以履。履而泰,然后安,故受之以泰。「泰」者,通也。
以内言之,嘉会足以合礼;以外言之,万物盛多,可以备礼,故受之以礼也。履得其道,则所履者「泰」,无适而不安矣。此「履」所以受之以「泰」。「泰」者,阴阳交感而无所间,故为通也。
物不可以终通,故受之以否。
物不可以终否,故受之以「同人」。与人同者,物必归焉,故受之以「大有」。有大者不可以盈,故受之以谦。有大而能谦必豫,故受之以豫。豫必有随,故受之以随。以喜随人者必有事,故受之以蛊。「蛊」者,事也。
治乱之相仍,如环之无端,故物安有久通者乎?故受之以「否」。夫「泰」而骄者,所以致「否」;否而畏者,所以复「泰」。此物不可终否,故受之以「同人」也。人能乐以天下,与天下同其乐;忧以天下,与天下同其忧,此与人同也,而物归焉,故受之以「大有」。有天下之大者,不可自任其聪明,要在持之以谦。惟能持之以谦,故优游而无事矣,故谦以受之以豫。惟能悦以动,故天下之人如蚁之慕膻,蛾之赴火矣。此象所以「必有所随」也。天下之人,推之不去,却之不得,中心说而从之,然后建立功业,必有成绩,此以喜随人者。必有事,故受之以蛊,而蛊者,事也。
有事而后可大,故受之以临。临者,大也。物大然后可观,故受之以观。可观而后有所合,故受之以噬嗑。嗑者,合也。物不可以苟合而已,故受之以贲。贲者,饰也。致饰然后亨则尽矣,故受之以剥。剥者,剥也。物不可以终尽,剥穷上反下,故受之以复。复则不妄矣,故受之以无妄。事之在天下,未有骤而大者,必积累以成之,然后至于大。
有事而后可大,故受之以临。临者,二阳进而四阴退,骎骎已向于大矣。天下皆山也,惟泰山可观;天下皆水也,惟东海可观,况于人乎?惟物大然后可观,惟其可观,然后有所合也。太公居东海之滨,伯夷居北海之滨,所以盍归于文王者,以文王可观,然后有所合也,故受之噬嗑。夫有物间之,故欲合而不可得矣。惟「噬」而后「嗑」,此「噬嗑」所以为「噬」,去小人而君子合也。然物不可以苟合,无故而合,必以无故而「离」。圣人必绸缪委曲,忧其合之易,则散之亦易也,故受之以贲。「贲」者,饰之以礼而为之文饰也。夫「贲」者,设饰则贵于文者。夫文之太过,则灭其质而有所不通,故致饰则亨有所尽。言其不通,故受之以「剥」。「剥」者,五阴剥一阳,此所以为「剥」也。然寒极则生暑,阴极则生阳,阴穷于上则阳复于下,此穷上反下,故受之以「复」。凡天下之事皆妄也,惟复而反本则无妄,然后受之以无妄。
有无妄然后可畜,故受之以大畜。
物畜然后可养,故受之以颐;颐者,养也。不养则不可动,故受之以大过。
物不可以终过,故受之以坎。「坎」者,陷也。陷必有所丽,故受之以离。「离」者,丽也。
天之生民,有孚于中,能有其无妄,则所养大矣,故受之以大畜。物畜然后可以推而养人,故受之以颐;颐者,养也。不养安能出而应世,动而有为乎?不成则不达也,故「颐」然后继之以大过也。故大过也,从权以济其一时,然大过有弊,
物不可以终过,故受之以坎。夫物过其中,则陷而入于险矣。陷而入于险,必思有所附丽而出其险,故受之以离。离者,丽也。上经始于乾、坤,而终于坎、离者,此其序也。
有天地,然后有万物,有万物,然后有男女。有男女,然后有夫妇。有夫妇,然后有父子。有父子,然后有君臣。有君臣,然后有上下,有上下,然后礼义有所错。
序卦上经之首不言乾、坤,下经之首不言「咸」者,盖天地者形也,乾、坤者天地之道也。于序卦言「天地」,欲人即天地以求其乾、坤者欤?有心为感,无心为咸,于序卦言「夫妇」而不言咸者,欲人即夫妇以求其无心之咸者欤?盖乾、坤与咸,初无所受故也。未有天地,而万物安从生?及夫天位乎上而施其气,地处乎下而生其形,此有天地然后有万物也。夫乾,天也,故称乎父,所以成男;坤,地也,故称乎母,所以成女。此有万物然后有男女也。男女者,言其自然之别也。男正位乎外,必有以代其终;女正位乎内,必有以造其始者,此男女睽而其志通。故有男女然后有夫妇者,言其自然之配也。夫妇之道,纳采问名,亲迎下嫁,不敢苟合者,以父子之道已肇于此也。谓之父子,言其有自然之继也。父子之间,视安问寝,合室异居,不敢亵渎者,以君臣之道已著于此也。谓之君臣,言其有自然之分也。至于有君臣,则上下之分不得不严,所谓男女、夫妇、父子,其尊卑高下,咸有自然之分也。知自别于万物之中者,以其有上下,而礼为之节文,义为之设饰,而礼义有所错故也。
夫妇之道,不可以不久也,故受之以「恒」。「恒」者,久也。物不可以久居其所,故受之以「遁」。「遁」者,退也。
物不可以终遁,故受之以「大壮」。
物不可以终壮,故受之以「晋」。「晋」者,进也。君子以永终知敝,使三十之男,二十之女,夫妇偕老,而无华落色衰之弃,此夫妇之道所以贵于恒而久也。此「咸」而受之以「恒」,而恒为久也。夫流水不浊,户枢不蠹,物之久居其所,则蛊而易坏,故受之以「遁」。「遁」者,知退而有所迁者也。夫遁而退则弱,然柔弱所以致强壮也,故受之以「大壮」。物壮则老,其可久乎?故受之以「晋」。「晋」者,柔进而上行故也。
进必有所伤,故受之以「明夷」。「夷」者,伤也。伤于外者必反其家,故受之以「家人」。家道穷必乖,故受之以「睽」。「睽」者,乖也。
日中则昃,月满则亏,故进而不已,必有所伤,故受之以「明夷」。「明夷」者,明入地中而有所伤也。人困苦则呼父母,林回弃千金之璧,负赤子而趋,故伤于外者必反于家。夫家固有父子之亲,夫妇之爱,然身不行道,则父子夫妇无复亲矣。此家道穷则乖离而不和,此家人所以继之以睽,而睽所以为乖也。
乖必有难,故受之以「蹇」。蹇者,难也。
物不可以终难,故受之以解。解者,缓也。缓必有所失,故受之以「损」。损而不已必益,故受之以「益」。
三军同心,则胡越一家;六亲不和,则舟中咸作敌。睽乖而不和,宜乎有难也,故受之以「蹇」。「蹇」见险而止,所以为难。然皇天多难,所以增益其所不能,故勾践之伯生于会稽,而威公之伯生于在莒。此物不可以终难,故受之以「解」。「解」者,脱于险,而人情之所懈怠,有攸往夙吉者,世鲜其人。故曰「解者,缓也」。夫在「解」而缓,则所失多矣,故受之以「损」。凡物有损而致益,如木落则粪本是也。损而不已必益,故受之以益也。
益而不已必决,故受之以「夬」。夬者,决也。决必有所遇,故受之以「姤」。姤者,遇也。物相遇而后聚,故受之以萃。萃者,聚也。聚而上者谓之升,故受之以升。升而不已必困,故受之以「困」。
天下之事,益而不已,则失其常分,如断鹤续凫,揠苖助长,反为害矣。故益而不已,有必决之理,而决者,决也。善恶不两立,邪正不并行,有所间,则君子无相遇之理,故决去小人,则君子交而遇也,故受之以姤。而姤者,天地交也。凡物相遇然后聚,如羊狼不同囿,凤鸷不同林,此不相遇,故不相聚。惟同声相应,同气相求,此遇也,故为萃也,言其合聚而不散也。天下之物,散之则小,合而聚之,则积小以成其高大,故聚而上者,升也。升于德,则圣敬日跻。若夫冥升,则有所蛊坏而困矣,故受之以
困。
困乎上者必反下,故受之以井。井道不可不革,故受之以革。革物者莫若鼎,故受之以鼎。主器者莫若长子,故受之以震。震者,动也。物不可以终动,止之,故受之以艮。艮者,止也。
凡人困于功名富贵,然后可从于俭约,故
「困于上者必反下」,故受之以井。井居其所不可革,其道则不可不革,故受之以革。革生为熟,革刚为柔,此革物者莫若鼎。鼎者,天下之重器,主之者其惟长子乎,故受之以震。震以一阳在下,故动。飘风不终朝,骤雨不终日,此物不可以终动,止之,故受之以艮。而「艮」者,一阳在上,二阴在下,故为止也。物不可以终止,故受之以「渐」。「渐」者,进也。
进必有所归,故受之以「归妹」。得其所归者必大,故受之以「丰」。「丰」者,大也。穷大者必失其居,故受之以「旅」。
藏舟于壑,藏山于泽,可谓固矣。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,此物不可以终止,故受之以「渐」。「渐」者,止于下而渐于上,不终于止而有进也。凡进者欲有归也,故受之以「归妹」。得其所归者,如文王得伯夷、太公之归,此其所以大也,故受之以「丰」。「丰」者,明之盛大之时。然日中必昃,月盈必食,天地盈虚,与时消息,勿忧,宜日中可也。「丰」而太过,则失其所居矣,故受之以
「旅」。
旅而无所容,故受之以巽。「巽」者,入也。入而后说之,故受之以「兑」。「兑」者,说也。说而后散之,故受之以「涣」。「涣」者,离也。
物不可以终离,故受之以节。
旅者,亲寡之时,无所容也。惟巽然后得所入,故受之以「巽」。而巽者,入也。入于道,故有见而说,故巽而受之以兑。惟说于道,故推而及人。说而后散,故受之以涣。「涣」者,乃万民离散,不安其居,故为「离」也。凡物之「离」者,必有时而合,故受之以「节」。而节者,顺其人心,说以行险。
节而信之,故受之以中孚。有其信者必行之,故受之以小过。有过物者必济,故受之以既济。物不可穷也,故受之以未济终焉。
节天下以其节之道,而民信之,此出于中心之诚信,非勉强也,故受之以中孚。人能有其信,虽蛮貊之邦可行矣。此有其信者必行之,故受之以小过。能高于人而过之,然后可以济天下。此「小过」受之以「既济」。然事至于「既济」,则人情倦于有为,事之隳废而物之穷也,故受之以「未济」,然后民勉于从事矣。此易所以终之以未济。
杂卦
乾刚坤柔,比乐师忧。☰☷
此二卦无反对之画。「比」、䷇「师」,
序卦所以言易道之常,杂卦所以言易道之变,此古有是言也。殊不知易之杂卦乃言卦画反对,各以类而言,非杂也。于杂之中有不杂存焉。「乾」三画奇,刚也;「坤」三画耦,柔也。「比」一阳居五,而民乐而从之;「师」一阳居二,而民忧而畏之。
「临」、「观」之义,或与或求。「临、䷒观」,「临」者,上有与于下;「观」者,下有求于上。「或与或求」,乃一时之义。
屯见而不失其居,蒙杂而著。「屯䷂蒙」,
物在屯难之中,其居常蒙杂,颛蒙而性当自著。「震」,起也;「艮」,止也。「震」、䷲「艮」
一阳在下,故「震」为起;一阳在上,故「艮」为止。损、益,盛衰之始也。「损䷨益」,
损而不已必益,为盛之始;益而不已必决,为衰之始。
大畜,时也;无妄,灾也。大畜䷙妄无,
惟大畜之君子,所以能安其时。若无妄而有妄者,乃为灾也。萃聚,而升不来也。萃䷬升,
天地之理,有聚有散,惟顺以说,故聚也。有往有来,惟聚而升,故不来也。谦轻,而豫怠也。「谦䷎豫」,
谦而不持重者,失于轻;豫而不警戒者,失于怠也。
噬嗑,食也;贲,无色也。噬嗑䷔贲噬嗑,除其间,所以养其生,故曰「食也」。贲者设饰,然终于「白贲」,故「无色」也。兑见,而巽伏也。兑䷹巽
兑一阴在上,故见。巽一阴在下,故伏。
随,无故也;蛊则饬也。随䷐蛊
能随者则穷而能变,岂有故邪!事之蛊坏,要在致力以治之,故蛊为「饬」,而饬有劲急之义。剥,烂也;复,反也。剥䷖复
剥者,五阴剥一阳,而势之烂,有不救之理。复者,一阳生于下,而复反其所也。晋,昼也;明夷,诛也。晋䷢夷,明
晋为日中,过则明有所伤,故为诛也。诛,言其伤。井通而困相遇也。井䷯困
井内不失己,外不失人,无所蔽也,故为通。至于困,则敌然邂逅,有不可免者。咸,速也;恒,久也。咸䷞恒,
咸之无心,故应之也速;「恒」者久于其道,故「恒」者久不可欲速也。涣,离也;节,止也。涣䷺节
涣者,民情散而离也;节者,民情有所惮而止也。解,缓也;蹇,难也。「解䷧蹇」,
天下之难既解,故安于佚乐,每失于缓蹇者见险而止,故为「难」。睽,外也;家人,内也。睽䷥人家
睽者,言其在外之迹,若不相通,「家人」由内以及外也。否、泰,反其类也。否䷋泰
否,君子退而小人之类进也;泰,君子进而小人之类退也。此其类所以相反也。
大壮则止,遁则退也。大壮䷡遁,四阳长而不可过,故大壮则止也;二阴长而驯致有害君子之理,故阳当退。
大有,众也;同人,亲也。「大有」,䷍人同
「大有」之时,时和岁丰,万物盛多,故为众也。惟与人同,故人皆归而亲之。
革,去故也;鼎,取新也。革䷰鼎革弊,所以去其故。鼎亨,所以取其新。小过,过也。
「小过」䷽此卦无反对之画,天下失其中者,
故小有所过,以复其中。是过也,乃所以救其不中者乎!中孚,信也。
中孚䷼与小过卦相对而变者也。天
之生民,其中有信,此信由中也,故为「中孚」。
丰,多故也;亲寡,旅也。丰䷶旅
天下丰大之时,其事故云「多」也。在旅之时,失上下之交,故为「亲寡」。离上而坎下也。离☲
坎☵此卦无反对之画,乃相对而
变者也。离火炎上,坎水流下,其自然之性不可易也。
小畜,寡也;履,不处也。小畜,䷈屐。
密云不雨,所济者寡。履行而不失其中,不处也。
需,不进也;讼,不亲也。需䷄讼
需者有所待,故不进。讼者险而健,人谁亲也。大过,颠也。
大过䷛此卦无反对之画,当本末弱
之时,当从权以济其难,盖时之颠危故也。姤,遇也,柔遇刚也。姤、䷫夬
一阴始生,乃柔遇也。作易者进阳而退阴,以一阴之生为遇,言出其不意也;一阳之生为复,言反其所也。渐,女归待男行也。渐䷴妹归
渐有所待,如女之待男然后行,言其不躁进也。颐,养正也。颐。䷚此卦无反对,所养不正,则是
养其小者以害其大者也。既济,定也。既济、䷾
既济,天下之分皆得其所,故定也。归妹,女之终也。归妹,䷵
女子以嫁为归,此终身仰望,所以为终也。未济,男之穷也。未济,䷿
男子有志于四方,今也刚柔失位而不当,故「未济其已矣夫」。
夬,决也,刚决柔也。君子道长,小人道忧也。
何世无君子,何世无小人?欲有君子而无小人,是欲有阳而无阴也。使小人之道有所忧危而不安者,亦为足矣。杂卦乃以其类相生,惟乾、坤、坎、离、小过、大过、中孚、颐八卦无反对,此圣人之深意,惟穆伯长、老苏明之,诸家并不达此。南轩易说卷三。